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儒学学者口述史 陈来先生访谈录(二)_华体体育登录-华体会手机网页版-华体会体育app官方下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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儒学学者口述史 陈来先生访谈录(二)

来源:华体体育登录    发布时间:2025-01-09 01:31:27

  口述成史,别辟蹊径。2023年,尼山世界儒学中心(中国孔子基金会秘书处)推出“尼山文库·儒学学者口述史”项目,积极探求儒学学者个人的思想学术如何与社会变迁相交融、与时代发展相并行,以建立独具特色的儒学研究口述史文献库。依托项目,华东师范大学方旭东教授对清华大学国学研究院院长、哲学系教授陈来先生进行了口述史专访。

  【陈来】到了1982年的时候,张先生(张岱年)还是用带我们的办法来上课,可张先生只上了一节课心脏病就发作了,所以后来就不上了。

  【陈来】这个就是刚才我们顺着下来讲读书的过程。先暂时告一段落。我现在想起来两件事。刚才不是说拿杰出校友奖嘛,校长、书记在下面,我说不考试,大家就笑嘛。我就赶紧补充,把意思救回来一下。我说我不是提倡现在大家都不要考试,我说考试的目的是什么,我理解的考试就是让大家有一个抓紧学习的动力。因我们那时候都是下乡四五年的知青,好不容易得到个机会回到城市念书,机会非常珍贵,所以没有人荒度时间,都是在那儿拼命地一点一点地学。不需要有一个外在的考试去促进你,或者去逼迫你,不需要这样的。今天的情况当然不一样了,我得给校长、书记说两句。这是我要讲的一件事。

  【陈来】先讲一个别的吧,我们准备研究生考试的时候,我本来在西哲和中哲之间纠结。我觉得考西哲需要外文好,咱这外文也不行。我上大学的时候,我们有一本专业英语教材。

  【陈来】不是,是我念本科时候的书Mining and Metallurgy,是讲矿冶学的。可是我们班基本上没人学,只有两个人,我和另一个人把这个教材自学完了。

  【陈来】就说明还有点基础。结果我后来考研究生的时候,英语也考了58分,跟我的马哲一样。但是英语考58分就不算低的了,当然也不算高的。因我们学的是专业外语,很多地质、冶金的词汇,而且语法也没讲通。教课的老师是一个科技情报所的人,一口湖南话,也不会讲课,就是脾气好,上来就笑,跟大家打成一片,但是没学到多少东西。我当时,很早就养成个习惯,就是念,念课文。

  【陈来】就是念课文,查音标这个字怎么念,然后就不断念课文。我学英文都是这样的,一直念课文,所以很注意读音规则的掌握。

  【采访人】但是刚才您讲到担心自己外文不好,所以没考西哲。但是后来,像陈嘉映他们,也是根本开不了口。

  【陈来】陈嘉映还不同,他是1978级本科,考上北大德语系了,所以他是第二年才转到研究生,等于上了半年多就上研究生了。他开始还是正经的科班出身,念了德语。

  【采访人】不,我听说,他考德语的时候,全靠自学。他是书念得好,但是开不了口,所以那时候各种奇怪的人都有。

  【陈来】其实,等我们考上了才知道,学习西哲史的人英文都不怎么样。结果不只是英文不怎么样,西哲史也不怎么样。看的都是薄的书,就是汪子嵩、张世英他们编的《欧洲哲学史简编》。原来那本书在50年代初叫《哲学史简编》,最后一个著者是朱伯崑,朱先生写的是中国的部分。“文革”中响应毛主席的号召,改成《欧洲哲学史简编》,把朱先生的内容去掉了,就剩汪子嵩、张世英等人的。他们都是看这本书,就这么薄。我看的是1977年商务印书馆出的那个《欧洲哲学史》,这么厚的,是北大编的,但是那时候没写是谁编写的,就是北大的教员,是这么厚的。我看的这么厚,他们看的才那么薄,英文也不怎么样。

  【陈来】他大我五岁。他念完高中了,所以他英语有一定的基础,所以他60分以上就进快班,60分以下的就进了慢班。我虽然大学也学了专业英语,专业词汇积累了些,但没有系统地学。我看外哲所的那几个人也是慢班,后来上了一个学期,我参加考试就跳到快班去了。

  【陈来】对,现在在加州。丁子江还在慢班。他的同学岳长林后来去了中央党校,当时去的时候是校长秘书。好几个学俄文的同学就更不能比了。我的意思是说对西哲史专业我当时也动过两下脑子,后来也没念,怕英文要求高,其实那些考试进来的英文也不见得怎么样。

  【陈来】读研究生的时候。英文这不就算过了嘛,我跟着快班,我转到快班以后,跟着快班就过了,过了我就选了日文了。再说那个西哲史,其实大家程度也都差不多。我当时的西哲水平也不比他们后来考西哲研究生的差。

  【采访人】老师刚才说到那一段,我觉得的确跟今天很不一样。现在我们这一代人对工农兵大学生印象不太好,就觉得工农兵大学生好像很“水”的,而现在是经过淘汰竞争的。老师刚才讲的那个情况,至少在学风上面,就是学习的劲头上面是很不一样的。老师刚才讲,大家好不容易有一个学习的机会,所以都拼命学。当时是不是整个一个连里能够推荐上大学的也很少?

  【陈来】应该是这样的,而且从我们那一年开始,有好几个家庭出身不好的,也都被选上了。

  【陈来】不是唯出身论,在那个时代也有出身不太好的就考上了。当然,这个情况不一样,我们是知识青年扎堆的地方,挑出的人才都比较好,就是百里挑一嘛。但要是在一般的农村里面可能就不一定可以选出(这么好的)人,就这么大的一个基数,就是青年人这个基数,所以我们也有一些工农兵的同学那时候基础比较差。

  【陈来】那没有,因为人都是分到四面八方的。个别的基础差点,差点的慢慢在工作中就分流了吧。有的就不做研究了,结果到哪儿就当了干部之类的,在哪儿当了个科长,也蛮好。

  【陈来】以上我们讲的都算是1978年以前的事,包括我在中学时代,在“上山下乡”,在中南矿冶学院上大学,就是那个时代,没有进入北大之前。

  【陈来】那时候毛主席说学制要缩短,教育要革命,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统治我们学校的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。

  【陈来】这就是国家的政策,不是让老百姓吃亏的。毛主席讲的学制要缩短,大学生毕业就是三年,三年毕业就是大学毕业,是国家政策,是这个概念。你不能说等毛主席去世了以后,就说你们原来三年的不算上大学,那就算专科,不能这样。“”之后就有一段争论,就是工农兵大学生的待遇怎么搞,当然有的后来“起来”的老干部就否认。

  【陈来】对啊,因为整个国家学制要缩短,大学就是这么长,你不能说过了这一段不算了。你可以回到延长(的学制),但是前面那是国家规定的,大学的学制就是这么长,不能你否认就不是了,那不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态度。

  【采访人】今天老师讲的工农兵大学生这一段,让我对这个有了一些新的理解。因为以前有一些说法,好像工农兵大学生就是特殊时代的产物,好像比较“水”。现在我觉得他们其实也有他们的优势吧。1978年之后,应该是老师进入中国哲学专业研究的开始。

  【陈来】从1978年说起来,就是我们以前讲的,此阶段我以前叫作“听张先生的课,念冯先生的书”,就进入此阶段。张先生1957年以后就不让讲课了,等到他1962年“”的帽子被摘了,才恢复做研究,还没讲课,只做一些资料整理。当时北大也出了《中国哲学史教学资料选辑》,好像也是八本,但是才到隋唐,那个教材是配合教育部的任继愈主编的《中国哲学史》的教材,本来是三册,“文革”后期又出了第四册。张先生他们编的那个也是不错的。你如果刚开始教书,可以拿这个“教学资料选辑”去配合任继愈的教材来讲授。

  张先生一直就没讲课,直到1978年。“文革”中,张先生年纪大也没讲课,恐怕那时候不是因为摘帽“”的问题,可能也还是年纪大,大多数课全靠朱伯崑先生一个人。年年讲,年年都是朱先生一个人,每讲一次写一次讲稿,朱先生家里书柜上面一大摞,那都是朱先生历年的讲稿。

  【陈来】没有。后来1990年的时候,其实1989年朱先生就拿出一个新的大纲——中国哲学史大纲,教研室想重写。1990年形势也有些变化,但回头看了一下那个大纲,问题不大,这样一个时间段就没有人有积极性了。朱先生自己也没有积极性了,朱先生开始搞易学哲学史去了。

  后来我就到朱先生那儿去,我说您历年写这么多稿子,也整理整理。朱先生说,可以是可以,但你得帮我。

  【陈来】我说那行。说完了,这一年下来,王博就毕业了,我就指定王博去帮助他。

  【陈来】就没再写,朱先生就没有把那一大摞资料整理成一个真正可以拿得出来、印出来的讲稿。我就说为什么呢,因为“文革”后期那个时代朱先生主要是上课,张先生线年,给我们上课,两门课。

  【采访人】所以您刚才说“听张先生的课”,准确地说,应该是“听张先生、朱先生的课”?

  【陈来】是,因为张先生的课是全新的两门课,一个是叫中国哲学史史料学,一个叫中国哲学史方法论。

  【陈来】冯先生(方按:指冯友兰)以前写了一个史料学,张先生又讲一个史料学,也有所参考。因为张先生常年做资料工作,他有很多体会,史料学讲了一个学期,又讲了方法论,方法论也讲了一个学期,涉及新中国成立以来关于中国哲学史研究的这些方法论问题,包括冯先生的抽象继承法等。

  【采访人】我插一句,张先生开这个课,是不是还有相当前沿的内容?当时没有人这样开方法论的课。

  【陈来】没有,因为这涉及对整个“文革”,包括“文革”以前的哲学史方法的反思。

  【采访人】我认为这个特别好。老师当时在我们读博的时候开方法论,是否也有某种继承?

  【采访人】您给我们讲的唯一的一门课。当然,您那个讲法可能跟张先生不太一样,您就是让我们念不同的哲学史,您不是分配给我讲冯契吗?其他人,还有讲牟宗三、劳思光,还有讲冯友兰的。就是让大家依据这一些哲学史教科书或哲学史著作做一个总结,比如说,劳思光的“基源问题研究法”,还有牟宗三、张先生或者冯契的什么什么。我自己感觉其实还是一个方法论的东西。

  【采访人】今天您讲到这个,我突然意识到这一点。因为我在欧美汉学界跟他们去交流,我就老是问他们一个问题。我就说,你们觉得中国学生大老远地跑来跟你们学中国哲学史,你们的优势在哪儿?后来把他们问急了,他们就说,我们的优点是我们的方法论。实际上,如果要按老师今天讲的这些,当时张先生已经有这样的意识,而且是两条“腿”,又有史料学,又有方法论。

  【陈来】史料学其实还不是最重要的。当然了,张先生讲史料学有这些年他思考的一些史料问题,他的看法,比如说张载或什么的。但因为冯先生已经写了书,所以它的意义还不是最突出的,突出的还是方法论。这么多年来错误的方法论、极“左”的方法论,在新时期开始要怎么拨乱反正,把它正确地讲出来,这是一套方法论。因为别的人没讲过这个课,谁也没有讲过这个课,“文革”刚刚过去,张先生就讲了这个课。

  【陈来】你说的那个问题应该跟我是一样的,就是1980年,我记得可能是9月份,东京大学的山井涌带了一个代表团到了北大,当时办事处的副处长姓赵。他说东京大学很狂妄,拒绝跟我们国内的大学建立友好关系,说要跟我们的教育部建立友好关系。教育部也没同意,认为这也太狂妄了。

  【陈来】三年级刚开始。日本方面当时有十个人左右,有马渊昌也,后来1983年他又来北大留学了。这其中还有池田知久。

  【陈来】将近十个人,好像也有学生,其他人我都记不住了,我就记住了池田。多年以后,池田跟我提起来,他还记得当时我提的问题。池田当时是助手,还不是教授,相当于助教吧。当时还没有准教授这一说法,应该也不是助理教授,留校初期叫助手。池田说我当时提的问题是:“我们中国大陆的研究方法你们也知道,比较强调历史唯物主义,日本学者研究中国哲学史主要采取什么样的方法?”

  【陈来】给日方。我现在记不清是谁回答的或没回答,大概也是稀里糊涂地回答,原来没思考过的。为什么给池田这么深的印象,就是这一个问题日本人没问过自己,就是日本人研究中国哲学有没有方法。其实,他们也可以一般地讲讲,比如说,讲讲东京大学和京都大学研究中国哲学的不同方法,他们也可以讲这么一点差别,也可以体现出日本学者的一些方法。

  【采访人】说明老师当时作为一个研究生问的这样的一个问题,让人刮目相看。——所以,张先生当时是给你们开这个课。那么,“念冯先生的书”又怎么说呢?

  【陈来】学生找他没问题。因为“梁效”的问题跟他也没什么关系,名义上他是兼着顾问的。可是后来,“梁效”有些文献问题不了解,提出来让冯先生帮着解决。冯先生都让宗璞、蔡仲德去解决了。

  【陈来】我就跟冯先生讨论董仲舒。那时候年轻,晚上七八点钟,说话声也大,惊动了冯先生家人,有一个女孩跑来看什么人在这里说话,一看是一个学生跟冯先生说话,就走回里屋了。我就跟冯先生聊董仲舒的问题。

  【陈来】当时忘了,反正是惊动了他家人来看看是什么人。我就讲,董仲舒应该。第二次去,我跟冯先生借书,当时学英文,应该是我已经到了快班了,借冯先生在美国出版的《中国哲学简史》(A Short History of Chinese Philosophy)。我当时印象最深的是什么?就是你借了书,冯先生要在那里写下来:你借了什么书,签上你的名字,他有一个本儿。

  【陈来】因为人年纪大了也容易忘,你借走了他就忘了,你自己也忘了,或者怎么样,你也不见得有意的就不还。

  【陈来】很快一个多月我就赶快还给冯先生了,因为观点并没什么特别的,观点很多是前期的。主要看看英文什么的。

  【陈来】后来研究理学,一方面看张先生的书,一方面也看冯先生的《新理学》,看得都不是很系统,但是都看了。当时看跟后来看还是不一样,了解还不是那么深入,可能有的也不能马上就理解,因为作为一个硕士生,刚刚进这样的领域也不久。但是那个阶段,就是我们头一年那个阶段,就是“听张先生的课,念冯先生的书”。

  【采访人】从我现在的角度来讲,我觉得张先生跟冯先生,其实差异蛮大的。我的意思是说,您如果听张先生的课,然后再看冯先生的书,哪怕您不是很理解冯先生的新理学,那也能感觉,他跟张先生讲综合创新、讲唯物论、讲“气”,差异很大。

  【陈来】主要还不是哲学观点的差异。张先生教给我们,一个年轻人进入这一个专业最基本的训练方法。第一阶段是学方法论,用这一些方法如何来解决碰到的哲学史上的理论问题,怎么分析,如何来解决,详细地把他从1949年到1979年三十年的经验告诉你,包括对前面三十年的反省。这是教给你最基本的方法论。史料学讲最基本的史料掌握的路径,也包括一点辨伪方法。所以张先生的课就是最好的入门课。

  【陈来】张先生这一个方面讲得少,跟冯先生以前一样,讲得比较少。冯先生从一开始就对辨伪的观念不是很强调,认为“伪”的问题是一个文献年代的认识问题,重点是你怎么利用它,你是要确定有关文献真正的时代,然后在那个时代的框架里再应用它。张先生也讲到一点。这个不是他讲的重点。

  【陈来】这两门课就是打基础、领进门,是最好的入门课。到了第二阶段,就是你自己开始慢慢研究了。因为我(的断代研究范围)确定了宋明儒学,确定了宋明儒学以后,我就开始看张先生的论文。那时候不是看《中国哲学大纲》,《大纲》也看,但是好像在我印象中始终不像我看论文受益那么深。其实论文主要就是那几篇,就是50年代他当“”前六年发的文章。一方面就是有关于中国古典哲学的特点、概念等,另一方面是他研究王船山和张横渠的文章,看他具体怎么掌握这些概念的分析。我们北大的人看到其他人写的概念分析都是糊里糊涂的,讲得不清楚。张先生永远是概念分析得非常清晰的,就像我们讲他的分析性很强,看这几篇文章就特别明显。但是你如果光看《中国哲学大纲》,我觉得有时候糊里糊涂,看不了那么清楚。

  【陈来】所以我就看他那几篇文章,因为当时张先生在1981年出了《中国哲学发微》那本书,那本书后来把这几篇文章都收进去了。可是我看这几篇文章是《发微》还没出版的时候,还是散的,在《新建设》上看的。但是很快《发微》这本书也出版了,里面包括他50年代前几年、打成之前写的那些文章,那些文章应该是代表他那时候最高的水平了。这几篇文章对哲学史学习的作用比前面又进了一步,前面是方法论,大家都碰到哪些理论问题,如何来解决;史料学就是一般的史料;但是,怎么进入到具体研究的概念分析,我是受益于张先生的那几篇文章,那五六篇文章。那几篇文章所做的中国哲学研究所用的方法不是苏联哲学史的方法,而是张先生三四十年代做学问方法的延伸,也是《中国哲学大纲》的深化。

  【采访人】前面您说“听张先生的课,念冯先生的书”,那么,读冯先生的书的详细情况,比如说它的真正的影响,或者说对您的受用(怎么样)?

  【陈来】为什么以前要讲那个呢,讲那个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特征,就是说“听张先生的课,念冯先生的书”,不是让你接到50年代、60年代、70年代我们国内哲学史研究的发展,而是要接到30年代、40年代,接到民国时代的中国学术研究,它是带有这样一个意义。

  【采访人】所以当时您讲这个话,其实就是就整个中国学术脉络来讲的。我觉得很有意思,1949年之后,特别是经历过“文革”,可以说中国学术停顿了。然后你们1978级的,相当于改革开放之后的第一批学者,你们接的传统其实一下子就接到所谓民国学术了,这是不容易的。从某一种意义上讲,刚才老师也提到,日本学者也好,港台学者也好,他们对大陆1949年以后(的学术)有一种轻视、一种藐视。可是老师这一代人,1978级这批人,在80年代中期、90年代初就奠定了学术声誉,这可以以老师的几本“硬书”作为标志。我想他们肯定会奇怪,为什么大陆的学术成果好像一下子就出来了?因为看起来中国1949年到1979年三十年,基本上好像大家就蒙在那里。我觉得这应该跟老师刚才讲的有关系。

  【陈来】这个我暂时没找到比较合适的概念来表达。如果用新中国成立初的概念呢,这一段的影响应和“新哲学”有关系。因为1949年以后艾思奇进城,在北京成立了新哲学研究会,就是说以前传统民国时代那些东西是“旧哲学”,“新哲学”是以辩证唯物主义为核心的。新哲学的作用、力量、优势是隐性的。啥意思呢?因为新哲学有好多毛病,特别是对政治的应用和被政治所用,结果造成了这三十年中国哲学史的具体研究是乏善可陈的。可是呢,这三十年中,新哲学的教育带给人们的哲学的分析和观念,包括艾思奇后来的教科书,也有很多有用的东西。比如说我写朱熹的时候使用的分析方法,有很多实际上的意思就是在新哲学的学习过程中获得的。

  【陈来】我是说以马列为主导的哲学教育,比如说,以我个人的例子,从三本书到六本书学习下来,通过这一个体系的学习,这么积累起来的分析观念命题的能力。

  【采访人】明白了,这就跟我们前面讲的那一段接上了。这也是我们今天讲的一个很重要的东西。

  【陈来】这个体系也不是白学的,虽然建国初期没做出什么好的成果,可是你学习、分析的方法本身可能是一种有益于理论思维的东西,对你仍然有作用。

  【采访人】可不能这样讲:您其实经过了1949年引进的新哲学(马列哲学)理论的洗礼。这样的一个东西跟民国学术还是不一样的。——能这样讲吗?

  【陈来】它的理论思维比起传统哲学或者是民国学术来讲,不是没有优势的,所以它才能不仅仅依靠政治力量,在50年代能够说服金岳霖、冯友兰这些人。

  【陈来】因为马克思主义哲学本来就是从黑格尔即德国古典哲学来的,马克思分析的能力本来就是一流的。马克思分析的观念、力量、方法本来就是一流的,只不过他的着眼点在政治,他的结论不是现行社会都能接受的而已。但是就学术上来讲,其本来也是一流的。

  【陈来】这种思辨的能力不一定是没有益处的,虽然曾经没用好,什么成果都没有做出来。所以这样才能够说明我们这代人能够迅速取得成就的原因。比方说,我举两个例子,一个就是1985年布罗夫来了,布罗夫从苏联来了。

  【陈来】50年代后期他在中国留学,在中国留学的时候,他的老师应该是任继愈,季塔连科的导师是潘富恩。

  【采访人】季塔连科我知道,因为潘富恩最近去世了嘛,正好季塔连科也出来了。

  【陈来】布罗夫的导师应该是任继愈,他后来是研究王船山的。他来了以后,也注意了解中国各方面情况。他就跟我谈,说:很奇怪,你们十年没有培养干部,怎么会出现像你这样的学者?

  【陈来】会讲中文。他讲没有培养干部,是说我们搞了很久的“”,乱七八糟的,没有系统地培养人才。他都是用“干部”概念来说。

  【陈来】他用的词语是“干部”,其实他讲的“干部”也包括知识分子。“怎么就冒出了你这样的人来呢?”因为我那时候已经博士毕业了嘛,而且他跟我一起到了湖北参加熊十力的会,我发表了熊十力的论文,他都在场。

  【陈来】因为那个会是12月开的,2月份《哲学研究》就登了我的论文。整个那个会议别的论文都没有登,《哲学研究》就看上了我的论文。他说:你们都没有培养“干部”,怎么就出现了你?

  【陈来】再一个就是对照台湾的例子。台湾跟我同龄的学者,我们姑且是不是能这么说,很少有比我的学术成就更好一些的。李明辉,因为他是研究中西方比较哲学的,不能直接类比,他是留过学的;杨祖汉,跟我同龄;钟彩钧,小我一岁;袁保新,与我同岁。彭国翔2000年去台湾的时候,袁保新说,陈来成就大。

  【陈来】所以你如果没像我们说的受到过新哲学的训练,只保持一个纯民国学术,像中文系那种,也很难做出我们也可以欣赏的哲学研究成果。

  【采访人】实际上老师今天讲的意思,还是很重要的一个新的点,就是怎么来客观地评价1949年之后的得失,包括像李泽厚或者说像冯契这样的学者的成就,之前我们也聊过这个。

  【采访人】上一次我们着重讲他们其实是受马列框架的影响,能够说是它限制性的一面。

  【陈来】你看看冯契和李泽厚都是受到积极性那方面的影响,再加上自己个人的发展。

  【采访人】他们的成就恰恰是受了这个积极因素的影响。但是话说回来,仍以冯契、李泽厚为例,因他们主要受这个因素的影响,所以他们没做出老师这样的成果。因为老师同时又受到一些人,比如说,像张先生或者说冯友兰先生这样一种民国学术的影响,刚才老师也讲了,他们代表的其实就是民国学术的高峰。也许能这样来讲吧,李泽厚也好,冯契也好,他们都没有接上民国学术这一块。当然,有人说冯契接续了金岳霖,但是,这是在什么意义上讲的?金岳霖的哲学在严格意义上不是我们讲的那种意义上的中国哲学。至于李泽厚,则完全是另起炉灶了。这一派是不是还应该包括萧萐父、侯外庐这些人?

  【陈来】侯外庐的历史观也不是教条马列。萧萐父、汤一介他们是马列派出身。冯契的哲学不是教条马列,李泽厚的哲学更不是。其实冯契也不是完全继承金岳霖。

  【陈来】他在联大做的那个论文题目《智慧》,探讨“转识成智”,是受汤用彤的影响,不是直接受金岳霖的影响。

  【陈来】他的整个学术方向和理论其实不是金派。——回到我们那个问题,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?

  【采访人】刚才您把新哲学的重要性、积极的一面讲了,然后举了两个比较的例子,一个是布罗夫,苏联人的例子。

  【陈来】另一个是中国的台湾学者。我们跟台湾学者比较,就可以看出来我们的优势。

  【陈来】也是从这里来的,就是马克思主义传统本身。如果你本来就不是拘泥于它的政治结论和实践要求,如果把它作为一个学术思想这样学习研究下来,你自然能学到一套理论研究和问题分析的方法。

  【采访人】其实我觉得,它的意义是现在我们一般人认识不到的。当时出国也少,特别是跟中国的台湾学者相比,大陆学者当时到哪里去出国?但苏联的东西可以进来,马列的东西可以进来。其实这就从另一方面代表着,跟西方的学习并没有中断,仅仅是通过这一种方式而已。——所以这是讲到您研究生毕业之后的事了。刚才在“听张先生的课,念冯先生的书”这里我们岔开话题了。

  【陈来】我1981年硕士毕业,拿这个作为一个阶段,回过头来看这三年,一个是上课,就是听张先生的课,念冯先生的书,然后又进一步学习张先生做哲学分析的具体方法,这样算是入门了,在这样的领域里算是入门,而且找到了最合适的一个研究路径和方法。

  研究生复试以后,我就去拜见张先生了,前边不敢去,怕人家说怎么上老师家,虽然不认识,也不敢去。复试完了,感觉自己考得还不错,因为中间张先生给我回了信,两次回信,都说你考得不错。这样就有勇气了。复试以后去到张先生家,那是6月。5月考的试,6月中复试,6月底我就到张先生家,张先生告诉我已经被录取了,我也很高兴,真正开始跟张先生学习、拜张先生为师,就从这时候开始。

  然后10月入校,入校到张先生家,第一天就去拜见张先生,后来我回忆就是请问读书之道,张先生就说,应该先念《荀子》,说《荀子》在难易之间,这也是很重要的指导。

  【陈来】然后我就买了一部王先谦的《荀子集解》,没有函套,多少册我忘了。没有函套就比较便宜,当时我买的时候也就是一两块钱,回来我就用红蓝笔逐句句读,《荀子》正文用红笔,它那个注,王先谦不是集注嘛,用蓝笔句读。

  【陈来】自己。要看这本书是张先生说的。这个实际上就是一种训练,也不要求什么成果,还是训练对古典文献的一种语感。

  【陈来】也不检查,就自己这样做。也不是张先生给我留的作业,没必要耽误张先生的时间,这是自己的一个训练。那个时代也有具体的方法,当时我研究朱子也做了很多卡片。那时候自己手里没有书,都是借的图书馆的书,就是抄。我写博士论文的时候,大部分都是用的卡片。即使自己后来有了书,也继续抄卡片,因为书不像电脑能拷贝下来,你得把这段抄下来,一张一张再把次序排好了。

  【采访人】那个时代的这种手抄方式,可能是加深文献理解的一种方法,因为你在抄的过程中……

  【采访人】研究朱子,其实当时也是一个很大的工程,说明老师当时还是年轻、气魄大,因为这完全是一个很大的东西。

  【陈来】是,我不是讲我跟蒙培元“争夺”资料吗?我到系里拿邮件,郭淑琴老师见了我就笑,她说,你是陈来吧?我说是。她说,她总替老蒙借书。因为他们家住在蔚秀园那里。郭淑琴是心理系的老师,她用北大的图书卡借北大的《朱子语类》或者《朱子文集》给蒙培元用。我做论文老得借朱子书,我刚借了后边就有人催我,催完了我还了,我再催他。

  【陈来】到了1983年以后他也不借了,因为他后来就写王夫之了,他是从朱熹到王夫之。

  【采访人】我刚刚在想,我觉得对老师影响大的前辈先生,应该是张先生和冯先生。我在想这样一个问题。老师知道哈佛毕业的玛莎·努斯鲍姆(Martha Nussbaum),我们在哈佛还听过她的课,她不是也写了一本书吗?叫《善的脆弱性》(The Fragility of Goodness)。她有两个老师,一个是伯纳德·威廉斯(Bernard Williams),一个是约翰·罗尔斯(John Rawls)。她那本书的献词很有意思,说:威廉斯给了我问题,罗尔斯给了我答案。我认为这个概括很有意思,因为努斯鲍姆,老师也见过,很有魅力。我在想,如果仿照这种句式,是否能说:张先生给了您训练,但是冯先生给了您一个学术或者思想上的指引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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